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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 陰謀?陽謀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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吹面不寒楊柳風的三月, 晴空萬裏,沐浴在春日暖光中的皇城,碧瓦紅墻, 金碧輝煌, 仿佛一副瑰麗的畫卷。

皇長孫的滿月宴在太和宮舉行,天剛蒙蒙亮時, 文武百官就穿戴齊整, 帶著珍貴的賀禮候在宮門外,只等宮門大開時進宮賀皇長孫滿月之喜。

太子府上天尚未亮就開始忙碌起來,雖不在府上設滿月宴,可整個府上照舊張燈結彩,後殿檐下都掛滿紅燈籠, 府上下人都排隊領著銅錢與紅雞蛋, 高聲賀著主子大喜,一派熱鬧喜慶。

“吉時將至, 我得帶堯兒進宮去了, 大概會在宮門下鑰前歸來。你且在家好生歇著,若覺無趣,就吩咐田喜請個戲班子入府, 唱個曲兒給你解解悶。”

穿戴好了吉服, 晉滁就從田喜那接過孩子,抱著來到林苑的床前。宮燈的光暈透過燈罩氤氳到厚厚帷幔掩印的床榻之中, 在她困倦的眉目中落了淺淺的光影。

“我知了。”她蠕動著唇她低低應了聲,說著手肘支了力就要坐起身,卻被他制止住。

“天兒涼,你莫起身,待一會我們離開後, 你再睡會。”

她的身子骨差,饒是坐滿了足月整個人也懨懨的,晉滁自更不可能拿她的身子冒險,況宮裏頭規矩繁冗,他怕她吃不消,所以孩子的滿月宴就沒讓她參加,只待她養一養,等後頭再赴孩子的百日宴及滿歲宴也不遲。

這個時辰天還未大亮,她床前的帷幔也籠罩著,所以饒是屋裏頭點著燈燭,也覺得光線朦朦朧朧的。

可床前立著的人存在感極強,一身朱紅色吉服,吉服上繡著銜金線的五爪團龍,貴氣逼人,不容人忽視。此時他一手輕撩起垂落的金色帷幔,一手則抱著稚兒,立在幾盞燭光交織的光影中,欲言又止的望向她。目光灼熱,殷切,卻又壓抑。

林苑轉瞬就落了眼簾,避開他的目光。

晉滁的眸裏落了層陰翳,卻轉瞬即逝,只不動聲色的抱著孩子上前半步,傾身往她的方向遞過去。

“今個堯兒滿月的喜日子,你不抱抱?”

林苑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就落在他懷裏稚兒身上。這一月來,她見孩子的次數屈指可數,每當見她精神略好些時,晉滁總是想法設法的抱孩子過來欲讓她親近,可每每總讓她以精神不濟怕吵鬧為由推拒。大概是怕適得其反,他沒有過多的勉強她,可孩子的情況卻總會借由旁人的嘴,傳到她的耳中。

她雙眸怔怔的望著近在咫尺的孩子,距離上回見,似乎又長開了些,胎發攢成了細細的小辮束在頭頂,肉嘟嘟的小臉,殷紅的嘴唇,五官肖似他的父親。看得出他被餵養的極好,白白胖胖的,雙腿有力的蹬著,確是如那奶娘所說,是個愛鬧愛撲騰的。此刻他穿著與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大紅色吉服,只是吉服上繡蟒,愈發襯的小小稚兒是粉雕玉琢,玉雪可愛。

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龐落入她的眼裏,卻仿佛驚痛了她的目光,讓她下意識的倉皇轉過了眼。

見她反應,他心裏一堵,生生逼出些難受勁來。

“時辰到了,那我就帶堯兒先……”

“伯岐。”

正滿腹失望的抱著孩子起身欲走的人,冷不丁聽得她的喚聲,頓時驚喜的回頭,瀲灩的雙眸盡是期待。

林苑動了動唇:“孩子既然是你期許的,那望你能好生待他,能……護他幾分。不求他能富貴顯達,只願他能一生平安順遂。”

晉滁的喘息就粗重了起來,好半會方壓制了情緒。

“你這話又是何意?何為我所期許?難道對堯兒,你這做娘親的就沒有過期待,哪怕半分?”說到這他難免有些意冷,不免恨聲:“又何必言好生待他之類的話,難道我會待堯兒不成?孤待他如何,你心裏又如何不清楚!”

說罷,他抱著孩子掀了帷幔,臉色不善的就要離開,可就在踏出兩步時,心頭猛地一跳。

“好端端的,你為何會突然說這般話?”

隔著厚實的帷幔,他回頭死死盯著床上的人,狹長的眸子充滿了警惕與謹慎。

帷幔後的人不過兩息沒有應答,他腦中就已閃過萬千念頭,幾乎按捺不住的就要折身沖到她榻前。

在他急怒之前,終是從床榻方向傳來她伴著低咳的聲音:“皇長孫總是備受矚目的,況時易世變……你若真心護他,便叫他做個富貴閑人便可。”

她話音落後,他怔在了原地。

他聽懂了她所謂備受矚目之後的未盡之言。

皇長孫,不是皇嫡長孫,因而在這些對他矚目中,不免摻雜著諸多惡意。

他低眸看向懷裏的稚兒,忍不住擡手去撫他頭頂的胎發。除了懷裏稚兒,他從未想過將自己將來的位置讓給旁的孩子,況有他保駕護航,又有誰敢將那些惡意伸到他堯兒身上。

不過這些,他覺得還不是時候與她說道。

“你只管好生養著身子,其他的不必思慮過多,有孤在,定保你母子一生尊貴。”

撂下這番話後,他抱著孩子大步離開了殿,上了馬車,帶著一幹護衛出府,浩浩蕩蕩的往皇宮的方向而去。

田喜瞧著太子臨去前的臉色不大好,之前又在殿外隱約聽得裏頭似有爭吵聲,心裏揣測了幾番,不免有些惴惴。

“良娣娘娘,您醒著了嗎?”

田喜在內殿外放輕聲音喚了句。

片刻後,內殿傳來林苑的聲音:“醒了,你進來吧。”

田喜忙應了聲,道:“那奴才這就進來伺候您梳洗。”

林苑支著身子坐起了身,歪靠在床頭上,這時田喜放輕了腳步進來,雙手搭著條擰好了的溫濕毛巾。

林苑接過擦過手臉後,重新將毛巾遞了給他,皺了眉悶咳了幾聲。

剛將厚實帷幔束了起來的田喜,又急急要將帷幔放下來,“良娣娘娘可是冷著了?”

林苑伸手制止了他:“收攏起來吧,掛著悶,況屋內地龍燒的熱,並不冷。”

田喜遲疑的應了聲,可到底還是將兩邊的帷幔都收攏了起來。

“田公公,你近前來些。”

收攏了帷幔,田喜就依言近前,餘光瞥見她伸手往枕下摩挲幾番,而後就抽出了條纖薄的帕子出來。

“娘娘這是……”

上好的紅色綢緞帕子上繡了條憨態可掬的金紅色的鯉魚,活靈活現,纖毫畢現。饒是帕子上未繡半字,那林良娣也未言片語,他又如何不曉得,這帕子定是繡給小主子的。

指尖撫了撫那錦鯉,林苑低聲:“就願他,一生幸運,順遂吧。”說著就將帕子遞了過去。

田喜接過帕子,欲言又止:“娘娘剛才何不當著爺的面說給小主子聽,那太子爺不知會有多歡喜。”

林苑閉了眸,“你下去吧,我再歇會。”

田喜就不敢再多言,雙手端著帕子躬身退了出去。

此時皇宮太和殿內,宮娥端著美酒佳肴穿梭其中,君臣舉杯相慶,觥籌交錯,其樂融融。

皇長孫的滿月宴上,太子爺的風頭自是無人能及,抱著孩子眉眼帶笑的接受群臣的祝賀,整個人一改從前陰晴不定的模樣,變得如沐春風起來。

要說另外一個風頭無兩的人,那便數在座的長平侯府上的林侯爺了,雖所他顧忌準太子妃禮部尚書於家的臉面,擺足了謙遜的姿態,可同僚的恭維與道賀,還是讓他止不住的志滿意得。

於家的人面上多少閃過些不忿之色,兩位準太子嬪的吳劉兩家之人卻不多言,只悶聲喝酒。

眾臣心中皆有官司,不過都是人精,自不會厚此薄彼,敬過那林侯爺,自然也會借著由頭敬過那幾家的酒。畢竟將來日子長著呢,誰知道笑到最後的又是哪位,如今結不結善且不說,好歹不能讓人記離開仇。

鳳陽公主將那些命婦的神色也看在眼中,拿了琉璃盞入手,倒了杯清酒,緩緩送入紅唇中。

“來,讓堯兒近前來,朕看看。”

酒過三巡,聖上捋著胡須笑道。

太子就抱著孩子近前,聖上拍拍掌,接過孩子抱了抱,哈哈笑道:“這小子還挺沈。”

太子笑道:“都是他娘親照顧的好。他是養的白白胖胖的,倒是累著良娣給生生累病了。”

聖上聞言只嗯了聲,便不再接他那岔,只轉過身問王壽,“你看皇長孫長得隨了誰?”

王壽小心的往皇長孫精雕玉琢般的面上看過,而後驚嘆道:“老奴左看右瞧,都覺得皇長孫就如那王母娘娘座下的仙童一般,這是隨了仙氣了。”

不等聖上再言,旁邊坐著的皇後突然插嘴道:“可不就是仙童一般,瞧著就討人喜歡。皇長孫這模樣,也是隨了太子了,打眼瞧去,就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。”

皇後的話一落,殿內的氣氛隨之一默。

明眼人自瞧得出皇長孫的長相隨了太子,可當著聖上的面還真沒人敢提,因為太子的長相是隨了故長公主,而天家夫妻不睦早已不是什麽秘密。故長公主猶如一根刺紮在了聖上的骨頭上,連王壽這個太監都知盡力避諱著不往這上面提,皇後又焉能不知?

只是她胸口裏一直堵了口氣,那長平侯府的嘴臉著實讓她不快,再看這孩子心頭難免就生起些惡意來。

聖上往皇後那看過一眼,而後又在皇長孫面上打量幾番,點頭笑了聲:“是像極了故長公主,不,懿德皇後。”

懿德,是給故長公主追封的謚號。

晉滁也往皇後的方向看了眼。皇後的臉僵了瞬,而後盡量自然的瞥過臉去,佯作與旁邊嬤嬤低聲談話。

深吸口氣他按捺下胸口郁燥,他倒不懼旁人拿孩子的長相說事,孩子的模樣隨了他,他只有高興的份。可今日這場合,他本是想趁機向聖上提議,給她提下位份,如今被攪了場只得作罷,這讓他如何不惱。

“朕瞧孩子疲乏了,不如讓人抱下去歇著罷。”

聖上說著就要將孩子遞給身後的王壽,卻被晉滁又給抱了過來。

“堯兒認生,讓他奶嬤嬤抱著在一旁歇息便成,省的他一會醒來見不著我,又要哭鬧不休。”晉滁以玩笑的口吻說道。

聖上搖頭失笑。

晉滁抱著孩子下去後,就招來奶嬤嬤將孩子交給了她,低聲囑咐一番後,就讓她帶著孩子坐在離他不遠的一處歇著。這在群臣看來,無疑再次坐實了天家父子不睦,兒子非得就在自個眼皮子底下守著,這是得多麽不信任聖上。

這一幕落在另外有心人的眼裏,目光不免晦暗。太子對皇長孫太重視了,簡直違了規制,不,或許應說子以母貴,太子在那個女子身上已諸多破例,頗有萬千寵愛之勢。

吳劉兩家無聲對視一眼,而後各自別開。

宮裏的守衛,每兩個時辰一換防。

今日宮裏頭設宴,文武百官皆在其列,可作為擔任著防衛皇城之責的禁衛軍的大小統領,可並不在其列,畢竟職責緊要,尤其是這種時候,更要僅守崗位,避免出現絲毫差錯。

尚未至午正時刻,不到換防的時候,李副統領就見王統領帶著一幹禁衛軍,少說也有兩三百人,正往他所守的宮門方向而來。

李副統領心神一緊,卻不等他上前詢問,王統領已手持令牌,冷聲令他開宮門。

令牌是真,李副統領自然得依言開了宮門,只是他餘光瞥見那王統領袖口露出的一截明黃色,頓時心頭突突直跳,當即意識到那是聖旨。

等王統領一行人出了宮去,李副統領越想越不對,皇長孫滿歲宴的時候,聖上如何就著人去宣聖旨了?若真有什麽不得了的大事,太子那邊應也會提前拍個人過來與他通信,畢竟他是太子的親信。

這般想來,他額上冷汗不免淌下,越想越覺得此事只怕關系太子。來不及多想,他招來下屬幾番囑咐一番,而後咬咬牙,帶了幾個人急忙往太和殿的方向而去。

路上,他遇上了剛好換防的劉副統領。劉副統領是劉家分支,同樣在太子手底下做事,與他同屬太子親信。

將自己的猜測與他說過之後,劉副統領沈思片刻,就與他一同往太和殿的方向而去。在路徑一偏僻宮巷時,劉副統領看著前面腳步匆匆的人,慢慢握緊了劍鞘。

王統領出宮後,將令牌給了手下,令道:“我等先去太子府,你們去北門衙門,再調些人手過來。”

府裏的小主子被他們爺帶進了宮裏,田喜平日裏都是圍著他們小主子轉,一時間閑下來就覺有些不適應。索性就拿了雞毛撣子,在大殿裏有一搭沒一搭的撣著灰。

隔著老遠的地方就隱約聽見些嘈雜聲,他驚詫的起身,匆匆幾步來到殿外,站在高臺階上墊著腳朝遠處眺望著。待遠遠見著了烏壓壓朝他們後殿方向來的一幹人時,當即臉色大變。

“快,快出去打聽打聽出了何事。”

那下人也被田喜即變的神色唬的面色發白,二話沒說就拔腿往外頭跑,沒等跑過去問明白,就遇上了急匆匆往這奔來的守門護衛,無措的朝高階上的田喜解釋說,宮裏頭的王統領帶著聖旨來了。

這話入耳當即讓田喜腹腔內的一口氣直沖喉管而來,沖的他兩排牙齒都開始打顫。

跟著他們太子爺在宮裏頭以及官場上打滾這麽多年,他的政治嗅覺比遠比這些護衛們敏銳的多。趁著太子爺入宮不在府上這檔口來宣聖旨,能是來宣什麽?

他目光僵直的往後殿外的方向再看過去,此時那一行人離這裏愈發近了,近的足矣讓他看清他們的衣服樣式,以及那周身殺氣騰騰的氣勢。

要宣什麽聖旨用的不是花裏胡哨的鑾儀衛,而是金戈鐵馬的禁衛軍?答案不言而喻。

“關、關殿門!!”

田喜的一聲猛喝頓時驚醒了後殿裏的人,下人們驚恐的慌忙奔過去推殿門,欲將兩扇厚重的殿門緊緊闔死。

王統領瞳孔一縮,猛一揮手,帶領眾禁衛軍拔足奔來。

“田公公,你是要抗旨不成!”

田喜壓根不聽他的令,只一個勁的勒令人速速關殿門。

眾人合力將兩扇殿門重重闔死,拴上門栓的那刻,田喜雙膝發軟的噗通跪地,此時後背已經被岑岑冷汗盡數浸濕。

“田公公,我等奉聖上旨意前來宣旨,您卻將我等拒之門外,可將聖上放在眼裏!”王統領在門外厲喝:“望田公公開殿門,莫讓我等為難。”

殿門外喧嘩聲不絕,殿門內卻鴉雀無聲。

田喜簡直不敢相信,聖上竟是派了人明刀明槍的殺進了太子府。這是宮變嗎?說是宣旨,可怎麽儼然一副廢太子的架勢?這天家父子,當真是從不按常理出牌。

“外頭,何人在喧嘩?”

一陣輕柔的女聲從身後傳來,田喜下意識的回頭看去,就見那林良娣披了件外裳出來,抵唇悶咳了兩聲,就扶著門框往殿門的方向擡了眸望去。

“是禁衛軍的王統領過來,宣旨。”

田喜艱澀道。

林苑聞言,怔了怔後就明白了,選在這時機來宣旨,又是這般架勢,只怕是針對她的。是要她命來的。

她明白,田喜自也明白。

對此,林苑心中倒也沒有過多的懼怕,畢竟,聖上不容她,早晚要送她上路這一幕,她內心早有預感了。就她這般一個身份不清白的女子,落在太子後院,偏還大出風頭,哄得太子昏招頻出,偏還是皇長孫生母,只怕換做誰做聖上,都會將她除之而後快。

晉滁也不是心頭沒數,他將府內上下人的底細篩查了一遍又一遍,自信將府內上下管的滴水不漏,認為旁人在他府上施不了半分陰謀。可只怕他做夢都未想到,聖上用的並非是陰謀,卻是陽謀。

明刀明槍的就殺進了他府上。

“娘娘莫要擔憂,此時府上護院不多時就會聞聲趕來,斷不容他們闖入後殿。另外那些逃出府中的下人也會快馬加鞭的往宮內趕去,給太子爺報信,咱們只要再堅持會,就會等來太子爺回府,好生收拾他們。”田喜說著抹了把臉,一骨碌爬起來,對林苑低聲建議道:“為以防萬一,奴才建議娘娘回殿內換身丫頭的衣裳,若真有那些不長眼的竄進了後殿,也能避免您被他們傷了去。”

他話音剛落,身旁的嬤嬤就驚慌的拉著林苑回了殿換了身下人的衣裳。

林苑苦笑,她心裏清楚,護院大概是頂不住的,晉滁大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太子府會被人硬闖,所以這府中護院也不過兩三百人而已,今日他入宮還帶去了一些。

而王統領的帶的人就已有五六百之眾。而外頭呢,具體又有多少人?

果不其然,當她換好衣裳出來時,就見外頭已經有人爬了院墻,跳進了後殿。她內心不由冰涼一片。

後殿驚叫聲一片,護院拔劍上去抵抗,田喜驚慌失措的推著林苑就要往後頭逃。隨即意識到不對,他們大都不認識良娣,可認識他啊,若他護著走,不是明顯的告訴旁人良娣在這嗎?

“良娣快逃,若能逃出去就先找地方藏起來,即便不能逃出府去,也要找地方躲起來。”田喜快速說著,目光所及越來越多跳進後殿的禁衛軍,牙齒一打顫,突然又問她:“良娣有沒有什麽話要留給太子爺的?”

她留的話,極有可能是最後的遺言。

田喜知道他這話問的不吉利,可他不打算收回這話,因為真要有個萬一,若她沒留個只字片語的,那他們太子爺只怕要抱憾終身。

“告訴他,我私心是將伯岐與晉滁,劃作兩個人。還有,孩子雖不是我所願,可既然他已來到這個世上,我真心盼他一生安好。”

在田喜怔忡之時,她又留下一句‘莫要拼死抵抗,留著性命’,而後就頭也不回的隨著往人群相反的方向離去。

田喜猛地回過神來,環顧一周,而後幾步朝某處沖去,抓過一身形消瘦的丫鬟,低聲命她閉緊了嘴,而後招呼嬤嬤與護院,護著這丫鬟匆匆往別處逃去。

後殿的大門被人從裏面打開,王統領率人沖了進來,犀利的目光環顧一周,而後指向田喜的方向猛然大喝:“人在那,給我抓過來!”

田喜咬牙切齒:“王統領,你不要執迷不悟!你這般肆意妄為,可想過將太子爺置於何地?”

王統領朝皇城的方向拱手:“食君之祿忠君之事,我是為聖上辦事,若太子爺對我有何不滿,可與我到金鑾殿內分說。”

田喜大恨:“那咱家等著看你下場。”

王統領陰沈下了臉,他陰惻惻看過田喜一眼,而後揮手令人將被眾人護著的女人拉上前來。

那丫鬟眼神躲避,手腳哆哆嗦嗦,王統領往她臉上身上一打量,便知上了當。

“搜!把剛從這逃出的人都抓過來,一個也別放過!”

田喜一把拽了那王統領袖子,陰陽怪氣道:“王統領不是來宣旨了嗎,如何就抓起人來了?”

不得那王統領冷喝,這時有禁衛軍來報:“報!統領,林良娣被人護著正往後門的方向逃去。”

王統領喝了句追,就要拔腿而去,卻冷不丁被田喜死死抱住了腿。

王統領目光一獰,抽了劍沖著田喜的腳腕就砍了過去,田喜頓時慘叫一聲,抱了腿連聲痛呼。

“啐,狗腿子。”

大罵一聲,王統領帶了人直沖後門的方位而去。

申時三刻,長樂街恢覆了往日的安寧,西斜的夕陽散著殘紅,照著屋脊樹木,蓋了城池長河。

這個時刻,有人風塵仆仆的回宮覆命,有人渾身是血的哭倒在宮門外。

王壽小聲在聖上耳畔稟了幾句,聖上捋須頷首,而後伸出手來,從王壽那裏將明黃色的聖旨拿了過來。

殿內臣僚無時無刻不在註意著上位者的動靜,見此動作,不由都斂了呼吸,暗自幾番揣測。

聖上拿著聖旨下了高階,這時候宮樂聲漸停,整個大殿內漸漸安靜下來,唯餘那皇長孫的啼哭聲高一聲低一聲的愈發清晰入耳。

晉滁正頭痛的哄著孩子,此時見了聖上朝他方向走來,忙正色起身。

“來,皇爺爺抱抱嘍。”

聖上走過來一把抱過哭鬧的皇長孫,輕拍著他背,笑呵呵道:“行了,哭兩聲得了,小心莫將你眼睛給哭腫了。”

說著還煞有其事的仔細瞧了瞧他雙紅通通的星眼兒,而後又朝一旁晉滁的眸子瞥去,嘖了聲:“哪哪都像,唯獨這雙眼兒不像。”

晉滁狹長的眸子斂下,而後伸手將孩子給抱了過來,道:“堯兒頑劣,莫讓他擾了父皇清凈。”

聖上仿若未查他眸裏暗藏的機鋒,只將手中那明黃色聖旨順勢擱在小皇孫的懷裏,又伸手摸摸那柔軟的胎發,嘆道:“知你所願,這回總該會滿意嘍。”

莫名說完這話,就帶著王壽出了太和殿。

晉滁的雙眼如釘在了那卷聖旨上,他死死盯著那暗紅色疑為血跡的手印,這一刻冥冥之中他好似意識到了什麽,一股從腳底竄起的寒意,迅速順著他的尾椎爬了上來。

奶嬤嬤顫著手腳從太子手裏接過了孩子,而後將他稍微抱了遠些。

在晉滁將那聖旨一寸寸展開的時候,整個太和殿鴉雀無聲。

聖旨上面那些溢美之詞,他一個字也看不清,唯獨最後一句,每個字就如那鋒利的彎刀,刀刀剮著他的眼珠,刺刻在他的眼底——

追謚林氏為太子側妃!

追謚,何為追謚,自是為逝者追加的封號!

晉滁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那二字片刻,身形猛地一晃,而後赤紅了眼拔腿沖出了保和殿。

剛出了殿就遇見了李副統領的副官,他涕淚俱下的疾速說著李副統領遇害之事,緊接著說了太子府之變。

晉滁猶如在聽天書,渾渾噩噩的上了馬,猛一揮鞭,駕馬朝宮外風馳電掣而去。

宮門外,田喜抱著殘腿哭倒於地。

“太子爺,奴才護主不力,罪該萬死啊……”田喜痛哭流涕,又陡然大聲嚎哭:“良娣娘娘死的慘吶!娘娘被人斬殺在護城河裏,是被那喪心病狂的王昌斬殺在護城河裏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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